日本无缘社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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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的大都市灯红酒绿，街道上西服革履的人们往来穿行，一派摩登景象。你看这些人累了一天下班回家，等待他们的应该会有香喷喷的饭菜，跑来跑去的孩子，还有一句温柔的“欢迎回家”吧。但这样发达的城市背后，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，今天我们一起来聊聊日本无缘社会。

【都市难民】
【无缘社会是什么】
【人与社缘】
【人与地缘】
【人与血缘】
【无缘社会下的现象】
【无缘社会与独身经济】
【无缘社会下的思考】
【无缘社会与新缘结】

►都市难民

网咖，顾名思义，是大家上网打发时间的场所。在我们固有印象中，这里本应该是年轻人纵情打游戏的地方，但日本的网咖漫咖却成为了栖身之地。在这里待上一夜的价格约在2000日元，比廉价酒店还要便宜一半，比胶囊旅馆稍微自在些。

住客中有男有女，有老有少，有人因为临时有事情住一两晚。但是也不乏在这里已经住上了几个月甚至更久，有人称他们为都市中的难民。日本网咖从居住体验来说，空间勉强能支持一个成年人平躺，与其说这里是居所，不如说是个薄木板围起来的“笼子”，就不要提隔音效果了。住在这里的人也许有形形色色的苦衷，但相似的一点就是他们都是某些方面的缘尽人。

► 无缘社会是什么

無縁社会（むえんしゃかい），这个词出自日本NHK电视台2010年1月31日的一部纪录片。它讲述了日本很多人因为工作生活挫折，最终导致与社会绝缘，孤独而死的现象，这种死法也称之为“无缘死”。而所谓无缘，其实主要指三种缘结：

“社缘”——与社会的关系
“血缘”——与家人的关系
“地缘”——与故乡的关系

NHK当年的纪录片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回响，很多人认为当我们剥离了这些关系后，会衍生出大量的心理问题和社会问题。其实无缘社会很难找出一个最直接的元凶，我认为它其实是快速城市化背景下，多种因素交织而成的结果。需要警惕的是，无缘社会不是中老年人的专利，无缘社会和无缘死是一个可能发生在任何年龄层级的问题。

► 人与社缘

两种制度

无缘社会中的社缘，主要是指人与职场之间的关系。为什么说工作对于日本人来讲很重要，因为它的试错成本很高，我们一起来看看日本职场的组成情况。日本的雇佣关系有两个特点，分为【終身雇用制度】和【年功序列制度】。

终身雇佣制度（Lifetime commitment）可以保证员工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，人们从新入职可以一直稳定的工作直到退休，相当于我们常说的“铁饭碗”。而年功序列制度则可以保证雇员按照工作年限的增长，待遇得到稳定的提升，这种策略也可以防止员工随意的换工作的想法。

发展与矛盾

在这样的制度保证下，虽然为日本职场带来了好处，但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人员僵化，论资排辈，年轻人没有出路的现象。尤其在90年代的经济泡沫崩盘发生后，日本全国经济进入大萧条时代，很多公司业务下滑，甚至纷纷破产，这种终身供养的制度就不再适用了。到后来我们进入信息化时代，更多新兴企业形式出现，比如IT企业这种快节奏高效率的公司，开始直面冲击传统企业。

从公司利益层面，一个人在岗位上活到老干到老所创造的价值，明显不再适用于企业发展了。我们现在有个词叫KPI就是绩效，用来鼓励职员多劳多得。不再考虑年龄资历，很多年轻人也可以通过努力创造经济价值，这就是一种和传统【年功序列制度】严重冲突的形态。

重新出发难

以结果为导向是现代职场发展大趋势，日本的【终身雇佣制度】就这样被逐渐瓦解着。能够获得一份终身雇佣的合同固然理想，但是当代企业的发展充满不确定性，一旦公司黄了，很多人面临着被辞退的风险，再找到合适匹配的工作可不是容易的事，人生再想起步就变得异常艰难了。企业为降低成本和风险，开始从正社员转向雇佣廉价的派遣社员。

职场，尤其对于人到中年后是很微妙的，因为这时候职场发生异动的风险和成本会变得非常高。失业后找不到合适的下家，无法和年轻人竞争，拖家带口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。而选择去做派遣社员，则需要面对自我认同感低，收入待遇差距大这样的现实问题。这样一来，如果无法在职场上找到自己合理的位置。

人心中代表社缘的那根线，自然就断了。

► 人与地缘

追求梦想

无缘社会的“地缘”，是指人和故乡之间的关系。在现今社会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中，人们纷纷离开了自己成长的地方，去追求大城市的所谓“公平竞争”“出人头地”，这已经变成了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现象了。比如在日本东京站这个地方，每天可以看到大量风尘仆仆，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来大城市闯一闯，人们称之为——上京。

都市异乡人

梦想虽然美好，但是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大城市打拼，其中的心酸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。漂泊在外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情，他们在工作生活上面临的困难都是本地人无可想象的。虽然现代交通可以让人们在城市间快速穿行，但身体虽然到这里，心理又是否准备好了呢？

身份认同感

地缘的缺失，虽然不如血缘和社缘来的明显，但总有一些片刻，会让人们感到心理上孤立无援。一面抱着要在这里闯出一番事业的决心，另一面要承受陌生环境带来巨大的不适感，咬牙也要扛下去。很多在离开家的时候立下豪言壮志，也切断了自己的后路。独在异乡毕竟为异客，难免都会怀念自己出生的地方，那个有父母有伙伴的家乡。所谓地缘，也许就是一种自我身份的认同感。

► 人与血缘

家庭与婚姻

人们怀念故乡，其实是怀念土地上的人。常看日剧的朋友总会听到他们张口闭口就说“家族”Kazoku这个词，它的意思其实是指家人。在日本的普世价值观中，是非常重视“家人之间的联系”的。这就要讲到无缘社会中的——血缘。

人们的生活轨迹有时候像是一条流水线，拥有温柔的伴侣，温馨的家庭，属于自己可爱的孩子，然后一家人去赏樱花，去水族馆，花火大会，一起书写幸福生活。然而梦想是幸福的，也是残酷的，因为人是不断在变化。

血缘剥离

离婚不仅是情感上的剥离，离过婚的人知道其中涉及到子女财产分配，都会把人折磨到身心俱疲。所以很多在婚姻中拥有不好经历的人，选择孤独一生的比例会非常高。其实也不仅局限于夫妻，血缘还包括子女，父母，兄弟姐妹，为什么要反复强调说家人之间的关系呢？

因为家人之间的联结消失，对于人心理的打击是最沉重的，因为家人和朋友，同事不一样，她们是世界上相聚自己最近的连线。据不完全统计，在日本独身者自杀统计中，各个年龄段中离婚男性的自杀率都处于压倒性地位。

► 无缘社会下的现象

消失的蛰居族

自杀是非常极端的方式，绝大多数普通人并不会自杀，但是他们的精神状态会逐渐丧失，有些人甚至受到抑郁症的困扰，无法正常工作生活。曾经朝气蓬勃的大活人，一下子就变得颓废，躲在家里不出门，日本有一个专门描述他们的词叫【ひきこもり】，翻译过来就是蛰居族。

有些人成年以后依然和父母住在一起，吃喝都靠亲人照顾。但是人的寿命毕竟有限，父母去世以后，这些蛰居族的生活就会变得更艰难。由于他们拒绝和外界交流，对生活品质也不再有要求，最后往往一个人死在房间里没人知道，这就是社会新闻中常出现的无缘死，日本每年有大量的独居老年人死亡但无人发现。

无缘死

我的确是搜了一些无缘死相关图片，但是考虑到会引起心理上的不适，就先不放了。我引用日本的一位艺术家做的工艺品，她通过手工还原了相当真实的无缘死场面。在小小居所中，垃圾多到无从下脚，墙壁地面都是经年累月的斑驳，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是人居住的地方。榻榻米上一片暗红的污渍，昭示着房屋主人最后的时光。

遗憾的是，这并不是艺术的夸张手法，日本无缘死实际情况往往比这个要更加糟糕。仅仅在NHK发表《无缘社会》的2010年间，无缘死数量就有超过三万人。还记得在《深夜食堂》中有一集，在老板店里出现过一个无人认领的骨灰罐么？由于很多人死去之后，找不到亲属照料后事，警察也联系不上家里人，核实不到身份信息。这些人就会被统一送去火化，最后变成一坛无人认领的白灰。

特殊职业

另外针对无缘死房屋的清理，还催生出了一种全新的职业——特殊清洁员，他们会负责把房间里的成山的垃圾清理干净。其实无缘死所衍生的职业不仅仅是清洁员，还有背尸工。因为日本文化中很忌讳死人乘坐电梯，所以只能把这些人从楼梯背下去。即使收入丰厚很多日本人都不愿意做这行，因为怕沾染晦气。

► 无缘社会与独身经济

说到死亡也许有点耸人听闻，我们说点略轻松的。前面说了很多关于无缘社会的解释，你也许会发现它和一个关键词其实密切相关——独身。

我们常说日本是世界级的独身大国，但是独身到什么程度，我们来看一组数据。日本社会中，独居者的占比从1980年的20%，在2015年飙升到35%，并且逐年增加。专家预测在日本2040年的时候每五个人里，就会有两个独居者。独身率也会在在那个时候接近到50%。

单身公寓

日本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不知道，但是就目前现状来讲，独身群体已经渐渐成为重要消费群体，比如日本房产行业中有大量公寓在建设时，就考虑到了单身人士。日本有很多公寓面积很小，大概在20到30平米左右，进门左手边小小的厨房，右手边小小的浴室，还有一眼便可望穿的起居室，麻雀虽小，也算五脏俱全。

一人饮食

除了居住之外呢，日本很多餐馆也为一人吃饭提供方便。像拉面店这样经济实惠的小馆子，都会有长条形的餐台，食客一个人默默吃饭，吃完了离开，大家安安静静。如果你有社交恐惧，餐馆门口的食券机就是你的救赎，选好想吃的饭菜，投币出券，递给服务员就好了，你甚至不需要说一句话。

方便食品

记得前段时间有个寂寞指数比赛，一个人吃火锅寂寞程度很高，不仅菜量大吃不完，对面还要谨防被摆上只熊，那个场面的确让人心情尴尬。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去饭馆还是不自在，日本的方便食品也在为单身人士贴心考虑着，比如日本超市会给你提供一人份的火锅。

你不需要因为想吃火锅，而被迫买很多食材。商家给你配好的原料非常全，里面有菜有肉有调料，有时还会附上颗鸡蛋。不仅是火锅，炒饭，面条包装上只要看见有“一人前”的字样，就是专门为独身人士设计的了。

宠物陪伴

除了吃住这样的刚性需求，如何排遣一人相处时的精神寂寞？很多日本人通过饲养宠物的方式来和自己作伴，但这里的宠物价格很高，所以商家会推出分期付款的购买方式。我每次经过宠物店一面感叹小动物太可爱，一边看着价格叹气数零。

日本主人们为了自家宝贝会挥金如土，商家为了满足顾客的差异化需求，也拼命开发。连假老鼠玩具都会推出不同颜色供主子选择，所以你经常可以在街道上看到推婴儿车的画面，里面说不定冒出头的就是小猫小狗。也许在她们心里，毛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吧。

► 无缘社会下的思考

中国近些年来随着年轻人教育程度越来越高，个人意识越来越强。不婚，少子，离婚，独身问题也已经变得明显。我认为现代社会选择独身是个人选择，本身并没有对错。但独身所伴随的生活，工作，养老一些列问题，都需要谨慎评估。

最近很火的电视剧《三十而已》，吸引了我周围不少同事，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，就是里面事情会是真实发生的，中年失业，婚姻危机，投资失败，这些都有可能是引发人生“无缘”的那个关键节点。社会是一张按照普世价值编织而成的网，我们每个人都是网上的小虫，攀援而上，唯恐网破了坠落。

► 无缘社会与新缘结

人困苦于脱离血缘，地缘，社缘后的模糊定位，流离在日本的无缘社会中，渐渐失去了斗志。但也有一些人为了拼命续接与周遭断掉的那条线，而在努力着。其中有一个方法就是——兴趣。我们常说日本是一个善于诞生小众文化的环境，这只是现象，背后的原因离不开因为兴趣而聚集的人群。

人会孤独，然后迫于孤独，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，会遇到有相同爱好的人们，然后组成基于兴趣而成的小圈子。便利的SNS让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同好变得异常简单，完全不受时间地域的限制，当兴趣的圈子变得越来越大，渐渐产生群体效应，它们一个个就变成了二次元圣地秋叶原，布料纤维街日暮里，充满古籍善本的神保町......

原本断掉缘，就又长出新触角。